不言而喻

上午去书屋，经过一家玻璃店，老板是位熟人，顺便走进去坐坐，讨一杯茶喝。喝着乌龙茶吸着国产烟，自然免不了胡扯开去。老板说一些行内的闲事，真应该在这儿曝曝光。老板说现如今玻璃也有假，最常见的就在厚度。比如三毫米玻璃，假的就只有二点五毫米。薄一点就薄一点吧，反正照样能透光。但要注意的是和玻璃厚度有关的一些配件不能搞错了。因为市场需要，配件也有相应的规格。你如果买的是假三毫的，配件也应该买假三毫的。不然，安装以后就不服贴了。

我说，那不如新立个标准，二点五毫，多明白呀，又免了这假字难听。老板一脸的不肖，他说，那不成，你设了二点五的标准紧跟着就有二毫的假，你若再设二毫的标准，立马一点五毫的又出来了。按此推理，最后玻璃成空气了。再说了，这二点五是行内的话，哪能让谁都明白呀。

我明白了，老板这番道理是专对我这种笨人的坦言。其实，在业内人士之间，这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。

不言面喻的事很多，比如出差在外，找个酒店住下。刚想合眼，电话铃响，一阵娇嫡声传来：“先生，您寂寞吗？你想按摩吗？”没人会以为是交了桃花运，或是真有住店按摩师上门服务。因为这也是不言而喻的。

到处都在批地方保护主义。小煤窑履禁不止，因为可以坐地收钱。假烟公然猖獗，因为贿赂到位。政绩胡编乱造，因为升官需要。这真是地方保护主义？嘿嘿，恐怕还是不言而喻。

推销员从全国定货会回来，汇报工作成绩。我看他签约价值七百万，心中暗乐：“这次不错呀！你估计履约有几成？”推销员腼腆了半天：“百份五吧。”我感觉在场的另几位推销员偷偷相视微笑，我知道了，在他们之间，这结果是不言而喻的。

早些年来料加工，当时还没有专用堆场，货柜来了应该上海关请关员检关开关封。将手续呈上，冷不丁问你几个问题，爱理不理地磨蹭半天，终于走出办公室：“车呢？”我赶忙指着“人的”说：“车子一早出门了，还好这厂子近，委屈您了，就上这三轮吧。”那诧异劲再无来者，接下来的清关循规蹈矩，整的我够呛。事后讲给同行听，咦，竟然笑得是我：“不整你整谁？连这也不懂？”好象他们全都明白？不言而喻？

上汽配店买零件换油，第一句话：“自个的？单位的？”回答：“单位的。”一脸的笑：“小林子，给这位先生拿架子下的货，开票按架子上的加倍。”彼此心照不宣，不言而喻。

现如今总在说某一些事必需制止，但又总是说这些事只是极少数人所为，你可以不必相信。百姓很清楚，真是极少数何必总在说？因此，这也属于不言而喻之类。同理，不断出现的“个别现象”是否个别？这还是不言而喻。

猛然间我好象明白了，这天底下有许多事，在某一个圈子内都是不言而喻的。而且这些不言而喻都包裹着一层外衣，一种半透明的外衣。比如三毫是二毫五的外衣；服务是卖淫的外衣；地方保护是腐败的外夜；七百万合同是百份五履约的外衣；循规蹈矩是恼羞成怒的外衣；架子上加倍的价钱是架子下劣品的外衣；个别和极少数是普遍的外衣，等等。

因为这层半透明的外衣，要么你眼力好，要么你仔细瞧，你也许能看清楚里面干瘪的胴体。然而通常之下，隐隐约约和若无若有却美化了你并不太关注的对象，何况那露在外头的脸面曾着意整理过了。

也许为了彼此相安，不言而喻还真是需要的吧？满足于整容后那块巴掌大的面皮而不及其它，美感也是一样的吗？

茶过二巡，废话还在继续。一位小徒弟走过来：“师傅，陈经理来电话，说是他家的玻璃坏了五块，让咱去换呢。”

老板一手托着闻香杯眯眼，一手夹着烟卷，答曰：“哦，你按四十乘三十一点五公分裁好玻璃，等会就去换上。”

咦？我这人特好奇，啥事都想弄个明白：“我说老板，别人家的玻璃坏了五块，你如何知道就一定是这规格呢？”

老板还是托着闻香杯夹着烟卷：“嗨，陈经理家的玻璃都是打架砸碎的。这两公婆每次吵嘴一定从卧室开始，打架一定在客厅结束。每次砸碎的一定是客厅和厨房之间，拉门上的玻璃，几年来都是这样约。”

哦，又是一个不言而喻！

2001年10月29日星期一